海．殘響

2002年夏天，我曾在網路上認識了一個女孩。

我們都是第一次在那個地方與別人接觸，經過幾次有意無意的互相瞭解後，發現我們有著極相似的成長背景及個性本質，之後也成為彼此交心的好朋友。

我們一個在台北，一個在高雄，但是科技發達的現代，我們沒有因這樣的距離而斷了連絡，反之從隔年開始，我們的連絡開始熱絡了起來。我們常常每天互送簡訊，交流生活中的大小事。她是個相當讓人開心的女孩，這種開心的感覺…一直是我相當欠缺的東西，只要知道她開心、過得好，我的心情就會跟著開心了。她的簡訊幾乎是我的精神糧食，幾乎收到她的簡訊我都會馬上回應，而且她回的速度永遠都不比我慢。我們默契一流，對別人搞笑、猜對方心思，我們像對方的鏡子一樣。我們透過手機、電腦，彼此連絡好幾年。每年她年底的生日，我都想盡辦法要替她找個禮物；而聖誕節，我都會記得寄給她一張聖誕卡。她是我每年寄聖誕卡的唯一對象。不曾有第二人。

也因為這樣，我也收到這輩子別人寄來的第一張聖誕卡片，是她寄來的。她還寄來了她的禮物：一份手工編織的圍巾。能不感動嗎？當時的我，簡直不敢相信我收到的一切。可是，很不幸的這張聖誕卡最後被雨淋溼，字跡去了大半。但是我不在乎，我相信我們未來會有機會再收到她的親筆卡片。對我來說，大概只有卡片上的字跡看得出來彼此是真實的，不然…我很想說我們都是網路上虛構出來的人一樣。所以，我才會格外重視卡片所帶來的意義。

儘管如此，但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。這使得我們的關係更加微妙。我曾送過網路攝影機，讓我們能透過網路看到對方，但她害羞、網路又慢，所看到的畫面每一秒都糜足珍貴。她的樣子，其實比想像中漂亮得多。我曾經到高雄一趟，但不幸沒見到她，她曾經來台北玩，但對於見面還是缺了一點緣份、一點勇氣。不過至少對於缺乏自信的我來說，見不到面可能是好事。

我們好像是談了個遠距離的戀愛，與從來不曾見面的人有一場精神戀愛。她說不希望我們分開，所以我們決定永遠當朋友，這樣就沒有所謂的離別可以傷心。她曾經想要到台中念書，說這樣就可以離我近一點。我希望她能過得好，只要她能過得開心，我就能感到開心。「愛，不是佔有」，我很能體會這句話的意思。

每年，我還是會寄聖誕卡給她，雖然都是只有我寄給她，她不曾再寄給我。但每年只要知道她因為這張聖誕卡而開心，我就覺得值得了。對我來說，沒有什麼事情能比讓她開心還重要。

但是我自己很清楚，我和她的連絡終有個時候。當我們有一方先交了男女朋友的時候，就是應該是我們斷了連絡的時候，而事情…也正如我所想的一樣發生。兩年前，她很緊張的一直告訴我，她將墜入一個人的情網了。算命的也說…她這一年會遇到她這一生的對象。我知道她的個性會害怕，但如果對象不錯，那就是她的幸福。

不久之後，她消失了。我發現身邊像是失去一種可以扶持我的元素，就像失去一個心靈支柱的感覺一樣。後來知道，他們真的在一起了，可是，她從來不是一個感情上堅強的人，她相處得並不愉快。所以，我也不確定他們相處的情況好壞，甚至她一直處於分不分手的困擾中，我其實也很替她擔心了。但不論如何，我還是每年照樣祝她生日快樂、聖誕快樂。

我的聖誕卡，我打算寄到她結婚那一天為止。…這一天真的來了。

今年愚人節她所傳來的結婚簡訊，像是一個玩笑，我多麼希望那只是個玩笑。

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之一，大概是我沒有去她的婚禮。因為…這或許是我們見面的最後機會。事後，她還很難過我沒有去的事實，因為我本來答應會去的，獨自到高雄一趟，這的確需要一點毅力，但…我卻在這時候遲疑了，我缺乏那樣的毅力。我反而對事情有許許多多的無力感，不論對她、對工作，甚至對所有事情。我失去動力了，就像缺乏她的灌溉一樣。雖然沒有她，我不至於不能好好生活，但我的無力感比我想像中大得多。好像是，我和她永遠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連絡…，我再也沒有一個能夠傾吐的對象、我遺憾再也沒有機會再收到她親筆的聖誕卡了。我再也沒有理由可以吵著向天使要糖果了。

每年聖誕節，我還是會想起她，想起這個曾經對在心裡那麼重要、卻從未見過面的女孩。現在，如果我想再寄卡片給她，我已經不知道該把卡片寄到什麼地址了。但願以後還有機會，我們會不期而遇，還想得起彼此，和當時的微妙的感覺。

謝謝妳，慧。